913事件之后，处在文革高亢激情的社会明显出现回潮。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回归。对于中学生而言，我们无法察知上层的争权夺利，最直的体会是学校乱乱哄哄的情况有所收敛，上课纪律好转，恢复种种考试。一旦有考试就有分数排名，学霸也就出现了。当然，我是高中时代的学霸。物理数学和化学都属于年级排头且做过若干科代表。我还有一个特点，答题神速，我觉得当大家埋头吭哧我已经往上交卷那是一件无限荣光的事情。这个时候坐我边上的李涴明和伦伟明会死死拉住我，说让我们好好检查一下嘛，这个检查就是抄题。那个时候考试纪律还不完备，只有一个老师巡查，抄题不困难。被抄题的学霸特权现在还顶用。中学同学聚会，我可以指着他们的鼻子说，你，物理抄我的，你，化学抄我的，你，数理化全抄！他们虽然年过花甲，都当爷爷了，但是，说到中学的考试也只能唯唯诺诺。

72年的春天开学不久，班主任章以武在操场找到我，说连里（年级的称呼）商量过，准备让我好好准备功课，要考大学了。为什么？林彪死了，秩序恢复了各个年级都开始培养尖子考大学了。我回家告诉母亲这件事，她面露喜色，说就该这样了。在我家，她是出名的大学迷，即使在红卫兵破四旧的年代，她还是坚持“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”的观念。在我家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，只要手中有书，饭前可以不洗菜，饭后可以不洗碗。当然，这种约定只是家中只有老妹老妈的时候有用，那几个老哥或老爸在家就不顶用了。为此，三哥至今念念不忘，说我就是狡猾，饭点之前拿上书，什么家务都免了。

我真是很认真地进入复习状态，老老实实把高中的数理化复习了一遍，认真对待学校的各种测验和期中考。好像在五一前后连长（年级主任）许贵琛在校园见到我，把我拉到一边悄悄说，那个大学考试取消了，因为教育战线开始批回潮了。我听了哦了一声也就作罢了。什么是“回潮”？百度百科有说，1，原指已经晒干或烤干的东西又变潮湿;2，比喻已消失的事物或习惯又重新出现。显然，高考属于文革前被批判被打倒的旧事物，恢复高考不就是复辟回潮吗？那个时候的中学生有早读报听广播的规定，上面的精神底下也知道，所以不会大惊小怪。

问题是，不考大学我高中毕业做什么？那个时候只有两个备选，要么留城做工人要么下乡做农民。当时的社会心理近似麻木，对于两者的选择并不紧张，有一种听天由命的感觉。家里孩子多，上一个下乡下一个就是留城，那么，第三个呢？在我家，大哥在外地不算。二哥下乡了，三哥留城，我为老四，如果留城，老五的老妹就必须下乡。不容多想当然也无从选择。

也就是在一种漫不经心的状态下迎来了夏天。六月初章以武老师把我叫到东侧的年级老师办公室。里头坐着一个穿着草绿军装带着红五星军帽的军人，他一脸严肃，没有半句寒暄，指着桌上的作文纸问，是你自己写的吗？我说是的，那是一个作文作业，写的是广州机床三厂实习的故事，题目叫“我的师傅刘干”。那位军人问了几个问题，顺便还查看了我的日常作业本。

大约两个星期后我接到章以武的通知，我被报社录取了。那天来的军人叫殷勤，《广州日报》属下的《广州青少年报》主任，军代表。